窗口外的灰狼。
室友都去睡覺了,在某個剩下我還在桌前就著檯燈的光打報告的深夜裡,灰狼來到我的窗前,站在窗外的榕樹上面看著我。
「這裡是二樓!你會摔下去的!」
我驚訝地把窗戶打開,那真的是一隻灰狼,又大又漂亮,淺灰的毛在月光下閃著銀白色的光。
然後我才想到灰狼怎麼會爬樹、灰狼怎麼會出現在大學裡、最後才是灰狼會不會把我吃掉之類的問題。
但來不及了,灰狼已經從打開的窗戶跳了進來。
幸好他沒半點想要把我吃掉的意思,他的眼睛在黑暗的寢室中發著光看著我,動也不動。
「我想我得要跟你說清楚,灰狼先生,這是所黨校,而黨校的宿舍規則是不允許在寢室裡養寵物的。」
灰狼哼了一聲,我想那應該是不屑的意思。
「......稱這麼一隻美麗而自由的生物為寵物,的確太失禮了,我道歉。但即使如此,黨校的宿舍還是不準任何,嗯,朋友留宿的。」我考慮著我的措辭,「如果吵醒我的室友們,或讓舍監發現你在這裡,我們都會有大麻煩的。」
我小聲地說。
灰狼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顯然他完全不在乎黨校的宿舍規則怎麼說,我想在灰狼的世界裡,適用的完全是另一套規則,弱肉強食或什麼的,希望我看上去還不至於太弱或太好吃。
說實話,我從來沒有招待過任何一隻灰狼訪客,所以我也不清楚應該怎麼招待一隻灰狼,就在我思考是否要按照慣例泡杯茶給他的時候,灰狼自己跳到了我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瞪著我的電腦螢幕,上面是我未完成的報告。
「就算我在這裡讀這些森林的資料讀上三個小時,也不會比住在森林裡的你懂得多。你要給我一點建議嗎?」
灰狼張開了嘴巴又闔上,看起來像是在打哈欠。
我不清楚在一隻真正的灰狼眼中,一輩子生活其中的森林是什麼樣子的。
真正的森林。
「真正的森林住起來像是什麼感覺?」灰狼用鼻子把手機推到我面前,他用我的手機打出了一串字。
「你會打字!」我遇見了一隻會打字的灰狼!「等等你什麼時候把我手機摸走的!」
我要對灰狼這種動物刮目相看了。
灰狼繼續打字,熟練的就像是日本女高中生一樣。
手機上出現了「飼育員都這麼做,灰狼是比你想像還要聰明的動物。」
「所以你是從動物園來的?」
灰狼點頭,眼睛仍然盯著報告裡的森林圖片,圖片裡有幾隻母鹿站在湖邊,周圍都是大樹。
「大自然動物園嗎?」那是本市最大的動物園,就坐落在我讀的大學附近。
灰狼又點點頭。
「所以你這輩子從來沒有待過真正的森林?」
灰狼沒有回答,只是看著螢幕上的針闊葉混合林圖片。
「所有的、我是說,大部份的灰狼,野生的,呃就是那些都不住在動物園的灰狼,都住在森林裡。」
我回頭看了一眼室友們,他們睡得很熟,還微微打呼,我第一次感謝黨校宿舍分派給我的室友。
提到森林,灰狼的眼神變了,那是種迷惘又有點困惑的眼神。
我猜他一定跟我一樣,對森林一竅不通。
「我google給你看好了。」然後我打開瀏覽器,點開一頁又一頁有關森林或那些野生灰狼的知識,但那些論文不時也會出現一些森林砍伐、動物滅絕的新聞。我跟灰狼分享我所知道的森林,每看到一篇新的森林文章、圖片或影片,我們都試著更加接近真正的森林一點點。我們試圖不去懷疑那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森林,畢竟我們也沒有其他方式可以更加靠近森林了。
這樣的晚上比起茶葉更適合來罐啤酒,我拉開兩罐啤酒的拉環,把其中一罐倒在碗裡推給灰狼,灰狼挪了半張椅子給我。
我貼了上去,邊感嘆自己的不懷好意,灰狼的毛皮並不像想像中舒服柔軟,但是比想像中還暖。
我帶著歉意告訴灰狼我所知道的森林的一切,也帶著歉意感受著灰狼毛呼呼的身體和動物的體溫。
不曉得灰狼覺得人類接觸起來怎麼樣。
我不是他的第一個人類,但他卻是我的第一隻灰狼。
灰狼在聽到感興趣的段落的時候,會用鼻尖輕戳螢幕,我向他講述森林的樣子,告訴他森林裡的動物分佈,我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講下去的時候,他會用尾巴拍打我的腳催促我,灰狼看起來對森林非常有興趣,只是在某些時候他會露出那種相當迷惘的眼神。
睡意襲來的時候我也差不多把啤酒喝完了,youtube上的地理頻道盜版紀錄片也開始跑起片尾名單,我關掉網頁,灰狼看起來仍然很清醒,看來灰狼這種生物在酒量上也不是泛泛之輩。
「你想要回去森林裡嗎?」我問灰狼。「真正的森林。如果你真的想回去的話,這個島國的高山上也是有剩下一些森林的,只是你可能得走遠一點才能找到適合你住的森林。」灰狼的眨了眨眼睛。
「還是你要回去動物園?既然你可以在這種夜裡跑來,我想回去動物園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灰狼把最後一點啤酒喝掉,看向窗外。
我並不知道他看著的地方是位於遠方的不知名森林還是騎腳踏車就可以到的大自然動物園。
灰狼站了起來,還是一樣優雅而美麗。
我不知道如果我伸手擁抱他,是否對於一隻灰狼來講太過失禮,但灰狼靜靜的看著我,我輕輕伸出手,用力的擁抱他。我把手臂跟臉埋進灰狼的長毛裡,刺刺癢癢暖暖的,我想灰狼應該算是接受了人類的道別方式。
我把窗戶打開,灰狼跳到樹上,沒有離開。
「去你想去的地方!」我小聲的對他喊,邊注意有沒有吵醒室友。「很高興認識你!」
然後我關上窗戶,闔上筆電螢幕後把檯燈關掉,爬上床睡覺的時候,灰狼還在大樹上,路燈映照出的樹影讓他看起來像是漫步在夜晚的森林裡一樣。
隔天早上我在宿醉的頭痛中醒來,桌上只剩下喝乾的啤酒鋁罐跟空碗。
-----------------------------------------
我好想向所有不滿10歲的小孩講這個故事,把他們教壞。
(但我懷疑這年頭的10歲小孩是不是已經不相信灰狼會爬樹了,或者他們沒看過幾棵樹,或幾隻灰狼。
這間窗外就有棵大樹的寢室好棒,很有效地增加了我的傷春悲秋風花雪月靠杯程度。
「這裡是二樓!你會摔下去的!」
我驚訝地把窗戶打開,那真的是一隻灰狼,又大又漂亮,淺灰的毛在月光下閃著銀白色的光。
然後我才想到灰狼怎麼會爬樹、灰狼怎麼會出現在大學裡、最後才是灰狼會不會把我吃掉之類的問題。
但來不及了,灰狼已經從打開的窗戶跳了進來。
幸好他沒半點想要把我吃掉的意思,他的眼睛在黑暗的寢室中發著光看著我,動也不動。
「我想我得要跟你說清楚,灰狼先生,這是所黨校,而黨校的宿舍規則是不允許在寢室裡養寵物的。」
灰狼哼了一聲,我想那應該是不屑的意思。
「......稱這麼一隻美麗而自由的生物為寵物,的確太失禮了,我道歉。但即使如此,黨校的宿舍還是不準任何,嗯,朋友留宿的。」我考慮著我的措辭,「如果吵醒我的室友們,或讓舍監發現你在這裡,我們都會有大麻煩的。」
我小聲地說。
灰狼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顯然他完全不在乎黨校的宿舍規則怎麼說,我想在灰狼的世界裡,適用的完全是另一套規則,弱肉強食或什麼的,希望我看上去還不至於太弱或太好吃。
說實話,我從來沒有招待過任何一隻灰狼訪客,所以我也不清楚應該怎麼招待一隻灰狼,就在我思考是否要按照慣例泡杯茶給他的時候,灰狼自己跳到了我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瞪著我的電腦螢幕,上面是我未完成的報告。
「就算我在這裡讀這些森林的資料讀上三個小時,也不會比住在森林裡的你懂得多。你要給我一點建議嗎?」
灰狼張開了嘴巴又闔上,看起來像是在打哈欠。
我不清楚在一隻真正的灰狼眼中,一輩子生活其中的森林是什麼樣子的。
真正的森林。
「真正的森林住起來像是什麼感覺?」灰狼用鼻子把手機推到我面前,他用我的手機打出了一串字。
「你會打字!」我遇見了一隻會打字的灰狼!「等等你什麼時候把我手機摸走的!」
我要對灰狼這種動物刮目相看了。
灰狼繼續打字,熟練的就像是日本女高中生一樣。
手機上出現了「飼育員都這麼做,灰狼是比你想像還要聰明的動物。」
「所以你是從動物園來的?」
灰狼點頭,眼睛仍然盯著報告裡的森林圖片,圖片裡有幾隻母鹿站在湖邊,周圍都是大樹。
「大自然動物園嗎?」那是本市最大的動物園,就坐落在我讀的大學附近。
灰狼又點點頭。
「所以你這輩子從來沒有待過真正的森林?」
灰狼沒有回答,只是看著螢幕上的針闊葉混合林圖片。
「所有的、我是說,大部份的灰狼,野生的,呃就是那些都不住在動物園的灰狼,都住在森林裡。」
我回頭看了一眼室友們,他們睡得很熟,還微微打呼,我第一次感謝黨校宿舍分派給我的室友。
提到森林,灰狼的眼神變了,那是種迷惘又有點困惑的眼神。
我猜他一定跟我一樣,對森林一竅不通。
「我google給你看好了。」然後我打開瀏覽器,點開一頁又一頁有關森林或那些野生灰狼的知識,但那些論文不時也會出現一些森林砍伐、動物滅絕的新聞。我跟灰狼分享我所知道的森林,每看到一篇新的森林文章、圖片或影片,我們都試著更加接近真正的森林一點點。我們試圖不去懷疑那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森林,畢竟我們也沒有其他方式可以更加靠近森林了。
這樣的晚上比起茶葉更適合來罐啤酒,我拉開兩罐啤酒的拉環,把其中一罐倒在碗裡推給灰狼,灰狼挪了半張椅子給我。
我貼了上去,邊感嘆自己的不懷好意,灰狼的毛皮並不像想像中舒服柔軟,但是比想像中還暖。
我帶著歉意告訴灰狼我所知道的森林的一切,也帶著歉意感受著灰狼毛呼呼的身體和動物的體溫。
不曉得灰狼覺得人類接觸起來怎麼樣。
我不是他的第一個人類,但他卻是我的第一隻灰狼。
灰狼在聽到感興趣的段落的時候,會用鼻尖輕戳螢幕,我向他講述森林的樣子,告訴他森林裡的動物分佈,我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講下去的時候,他會用尾巴拍打我的腳催促我,灰狼看起來對森林非常有興趣,只是在某些時候他會露出那種相當迷惘的眼神。
睡意襲來的時候我也差不多把啤酒喝完了,youtube上的地理頻道盜版紀錄片也開始跑起片尾名單,我關掉網頁,灰狼看起來仍然很清醒,看來灰狼這種生物在酒量上也不是泛泛之輩。
「你想要回去森林裡嗎?」我問灰狼。「真正的森林。如果你真的想回去的話,這個島國的高山上也是有剩下一些森林的,只是你可能得走遠一點才能找到適合你住的森林。」灰狼的眨了眨眼睛。
「還是你要回去動物園?既然你可以在這種夜裡跑來,我想回去動物園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灰狼把最後一點啤酒喝掉,看向窗外。
我並不知道他看著的地方是位於遠方的不知名森林還是騎腳踏車就可以到的大自然動物園。
灰狼站了起來,還是一樣優雅而美麗。
我不知道如果我伸手擁抱他,是否對於一隻灰狼來講太過失禮,但灰狼靜靜的看著我,我輕輕伸出手,用力的擁抱他。我把手臂跟臉埋進灰狼的長毛裡,刺刺癢癢暖暖的,我想灰狼應該算是接受了人類的道別方式。
我把窗戶打開,灰狼跳到樹上,沒有離開。
「去你想去的地方!」我小聲的對他喊,邊注意有沒有吵醒室友。「很高興認識你!」
然後我關上窗戶,闔上筆電螢幕後把檯燈關掉,爬上床睡覺的時候,灰狼還在大樹上,路燈映照出的樹影讓他看起來像是漫步在夜晚的森林裡一樣。
隔天早上我在宿醉的頭痛中醒來,桌上只剩下喝乾的啤酒鋁罐跟空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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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想向所有不滿10歲的小孩講這個故事,把他們教壞。
(但我懷疑這年頭的10歲小孩是不是已經不相信灰狼會爬樹了,或者他們沒看過幾棵樹,或幾隻灰狼。
這間窗外就有棵大樹的寢室好棒,很有效地增加了我的傷春悲秋風花雪月靠杯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