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randah.
這是一個,有點寂寞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住在我隔壁房間的同學,好像是一個人住的樣子吧,平常並沒有看過像是他的室友的人出入。暑假即將結束的前一個星期,住在學校宿舍或於附近租屋的同學陸續返校,而我自然也不例外,在距離開學的三天前回到了宿舍,跟同住的室友A簡單打聲招呼後就逕自走回書桌整理起東西,畢竟我們並不熟,沒事的話也不大向對方搭話。
整理東西時,我突然想到了隔壁似乎還住著那麼一個人,他回學校了嗎?宿舍隔音很差,一直都沒聽到隔壁傳來什麼動靜,或許要開學前一天才會出現吧?算了別人的作息我一向不過問的,又不干我的事,邊這麼想著,我邊打開落地窗把空的紙箱拿到陽台去放。
突然不想回房間了,反正說句老實話吧,即使我突然消失不見,估計也要警方找上門來室友才會覺得有些不對勁吧,至於系上同學就更不用說了。在一時興起之下,我關上落地窗,將手撐在欄杆上,無所事事的呆站著吹風。
"我在這裡喔,吶,聽得見我嗎?"我對著空氣,輕輕的說出了這句話。
"嗯,聽得很清楚喔。"出乎意料之外,寧靜的空氣中爆出了一聲回答。我轉頭,看到隔壁陽台的住戶那瞬間,很明顯的感到一股熱流從耳根竄上,但奇怪的是,我回過神之後,看見的是個宛如做錯事被抓包的小孩般,微微低著頭的鄰居。
"啊啊抱歉,不小心就出聲了,打擾你了吧?"他開口,微微的向我一笑,然後繼續澆他的花啊草的,看來這位同學有養盆栽的習慣。他澆花的時候很專心,像是在對待著自己重要的朋友一樣的,全心全意。話說回來我也不知道對待朋友該是怎麼樣的,我也不過就是個,游走於人群之中,撐起疏離的笑臉設法度日的人罷了。
"這是什麼?跟常春藤有點像...但好像又不是啊...。"總之先扮演一個友善的鄰居吧,就算再住個十年,他對我的認識也只會是鄰居的那種。
"這個啊,叫做霹靂,很威的名字對吧!而且像它這種長長的爬藤啊,你看喔這裡!"他扯過一根爬藤到我的陽台這邊遞給我,我左看右看看不出個所以然,聳聳肩又還給他。
"是這個啦!!!有根對吧?像這樣每個節都可以長出小小的根,他爬到哪裡就可以緊緊抓到哪裡的地面,最後在牆上變成一片的綠色地毯。"他有點高興地繼續解釋。"不介意的話,我把它放在這裡吧,說不定到最後會從這邊爬滿你那邊呢!!"
我想想反正也沒差就隨他放了。
奇怪的是自從那之後,我不管有事到陽台、沒事到陽台,有很高的機率遇見他,高到我都懷疑這傢伙該不會是個跟蹤狂吧,後來才發現其實這位鄰居好像只要有空就會在陽台擺弄他的花花草草,於是此後看見他,我就會打聲招呼,你好、早安、今天天氣真好之類的。聊過幾句花的近況之後,如果提起別的,他就會開始變的似乎有點侷促不安的樣子,不善社交的我也就隨便地讓話題不了了之,但下次見面對方仍會靜靜的回應我的問候,或許他也不討厭這樣子的對話吧。
而我們的關係有了改變,是在某次他種的矮牽牛開花之後,我在不經意之間問了他一個問題。
"好漂亮,可以找一些朋友同學來欣賞啊,說不定還會有喜歡花的女生愛上你喔?"
"我...不知道要怎麼跟朋友一起看花。"他試圖平靜的回答,而我愣住了,明明照顧著花的他看起來溫和而熱情,應該是個交友廣闊的人啊,還沒整理好自己的思緒,他又說了下一句話。
"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朋友"是什麼樣子的人。"他看著我,像是想繼續說下去,但卻又欲言又止的顫抖著,整個人突然變得很不對勁,看得出他很努力開口,卻又像是在某種莫大的壓力之下掙扎。最後他走進房間,拿來一張紙默默的遞給我。
那是一張醫生診斷書,這似乎解釋了許多東西,有關於這個謎樣的鄰居。
"所以你無法、或是害怕,覺得不安,難以跟其他人正常交談?"他默默的點了點頭,我覺得奇怪。"但,之前你把霹靂放我這裡的時候,還有那之後也聊了不少花的事啊?"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一盆肉桂的葉子,我突然想起,之前跟他對話時,他好像也是盯著盆栽看,很少看著我說話。
"該不會,你只有在植物面前,才會對他們說話?"我問,而他又點了點頭。
原來他一直以來,可以稱得上是朋友的對象,就只有那些花啊葉子的而已。今天做了哪些事、覺得怎麼樣、開心、難過、痛苦、憤怒等等的心情,都只會交給植物,也只有那些盆栽願意傾聽他的聲音。
所以他也像那些盆栽所給他的一樣,全心全意的,去聽花開的聲音和新芽的歌唱。那,人類這種生物,到底給了他什麼呢?我無法想像,也不忍去想像。
這樣的他,卻在很久以前,回應了我漫無目的、小小的、寂寞的呼喚。讓他開口的原因我也不想去問了,因為,現在應該開口的是我。
"沒有關係喔,只能跟植物對話也沒關係,那以後,就把我當成植物吧。"我蹲下來,讓已經長成一整片宛如綠色圍籬的霹靂遮住全身,大聲對他說,"就只是這盆霹靂比較特別,他除了會聽你以外,也會用長大以外的方式回應你的一切。"
然後我聽到他坐下來的聲音,聽到他在綠色葉子的後面緩緩說出許多故事,聽到他的聲音裡夾雜著的微微鼻音,我並沒有叫他不要哭,因為綠色圍籬的另一面,我正在跟他一起哭。
※ ※ ※
寒假過後我又回到宿舍,信步走向陽台,霹靂已經爬滿了整個欄杆,當然相連兩邊陽台的部分還是一樣的茂密鮮綠,從隔壁房間走出一個人影。
"你好,我是剛轉來的E,啊,這是你種的嗎?好壯觀喔。"全然陌生的人對我揮手,我的腦中一片空白。
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離開了?他到哪裡去了?問別人嗎,但也不可能會有人知道他的去向吧,對啊,他只會跟這些,願意傾聽他的盆栽們說而已,這些他為數不多的朋友們。
不知道他離開這裡之後過的好不好、不知道他現在是否仍寂寞、不知道他在寂寞之時是否仍有依靠。如果綠色的葉子可以在他需要時陪著他,其實這樣就可以算是朋友了喔,我好像還沒告訴他這一點。
對了我也還沒問他的名字呢,明明就只是個搬走了個鄰居而已啊,還是個我要求他把自己當成盆栽的鄰居啊!!那、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呢?
還是他已經不僅僅是個鄰居了呢?做為一個"盆栽",或許也需要人類的絮語呢。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對吧,就只是,太寂寞太寂寞了,不管是植物還是人都是啊,彼此需要著的我們。
所以說這這就是朋友嗎?那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呢,我想大概沒有機會跟你說了,這件事。
原來失去一個重要的人,會是這麼痛苦的事嗎,還是說,打一開始就不曾擁有過呢?
※ ※ ※
"E君,這間房間從上學期起就是空的了,你剛轉學過來,有什麼地方不清楚的話,就問問隔壁的A吧,他好像有個室友,不過很少看他離開房間或跟其他人有往來,怪傢伙一個,在陽台種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花啊草的。跟他相處的話,注意一點啊。"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老師。"
故事的主角是住在我隔壁房間的同學,好像是一個人住的樣子吧,平常並沒有看過像是他的室友的人出入。暑假即將結束的前一個星期,住在學校宿舍或於附近租屋的同學陸續返校,而我自然也不例外,在距離開學的三天前回到了宿舍,跟同住的室友A簡單打聲招呼後就逕自走回書桌整理起東西,畢竟我們並不熟,沒事的話也不大向對方搭話。
整理東西時,我突然想到了隔壁似乎還住著那麼一個人,他回學校了嗎?宿舍隔音很差,一直都沒聽到隔壁傳來什麼動靜,或許要開學前一天才會出現吧?算了別人的作息我一向不過問的,又不干我的事,邊這麼想著,我邊打開落地窗把空的紙箱拿到陽台去放。
突然不想回房間了,反正說句老實話吧,即使我突然消失不見,估計也要警方找上門來室友才會覺得有些不對勁吧,至於系上同學就更不用說了。在一時興起之下,我關上落地窗,將手撐在欄杆上,無所事事的呆站著吹風。
"我在這裡喔,吶,聽得見我嗎?"我對著空氣,輕輕的說出了這句話。
"嗯,聽得很清楚喔。"出乎意料之外,寧靜的空氣中爆出了一聲回答。我轉頭,看到隔壁陽台的住戶那瞬間,很明顯的感到一股熱流從耳根竄上,但奇怪的是,我回過神之後,看見的是個宛如做錯事被抓包的小孩般,微微低著頭的鄰居。
"啊啊抱歉,不小心就出聲了,打擾你了吧?"他開口,微微的向我一笑,然後繼續澆他的花啊草的,看來這位同學有養盆栽的習慣。他澆花的時候很專心,像是在對待著自己重要的朋友一樣的,全心全意。話說回來我也不知道對待朋友該是怎麼樣的,我也不過就是個,游走於人群之中,撐起疏離的笑臉設法度日的人罷了。
"這是什麼?跟常春藤有點像...但好像又不是啊...。"總之先扮演一個友善的鄰居吧,就算再住個十年,他對我的認識也只會是鄰居的那種。
"這個啊,叫做霹靂,很威的名字對吧!而且像它這種長長的爬藤啊,你看喔這裡!"他扯過一根爬藤到我的陽台這邊遞給我,我左看右看看不出個所以然,聳聳肩又還給他。
"是這個啦!!!有根對吧?像這樣每個節都可以長出小小的根,他爬到哪裡就可以緊緊抓到哪裡的地面,最後在牆上變成一片的綠色地毯。"他有點高興地繼續解釋。"不介意的話,我把它放在這裡吧,說不定到最後會從這邊爬滿你那邊呢!!"
我想想反正也沒差就隨他放了。
奇怪的是自從那之後,我不管有事到陽台、沒事到陽台,有很高的機率遇見他,高到我都懷疑這傢伙該不會是個跟蹤狂吧,後來才發現其實這位鄰居好像只要有空就會在陽台擺弄他的花花草草,於是此後看見他,我就會打聲招呼,你好、早安、今天天氣真好之類的。聊過幾句花的近況之後,如果提起別的,他就會開始變的似乎有點侷促不安的樣子,不善社交的我也就隨便地讓話題不了了之,但下次見面對方仍會靜靜的回應我的問候,或許他也不討厭這樣子的對話吧。
而我們的關係有了改變,是在某次他種的矮牽牛開花之後,我在不經意之間問了他一個問題。
"好漂亮,可以找一些朋友同學來欣賞啊,說不定還會有喜歡花的女生愛上你喔?"
"我...不知道要怎麼跟朋友一起看花。"他試圖平靜的回答,而我愣住了,明明照顧著花的他看起來溫和而熱情,應該是個交友廣闊的人啊,還沒整理好自己的思緒,他又說了下一句話。
"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朋友"是什麼樣子的人。"他看著我,像是想繼續說下去,但卻又欲言又止的顫抖著,整個人突然變得很不對勁,看得出他很努力開口,卻又像是在某種莫大的壓力之下掙扎。最後他走進房間,拿來一張紙默默的遞給我。
那是一張醫生診斷書,這似乎解釋了許多東西,有關於這個謎樣的鄰居。
"所以你無法、或是害怕,覺得不安,難以跟其他人正常交談?"他默默的點了點頭,我覺得奇怪。"但,之前你把霹靂放我這裡的時候,還有那之後也聊了不少花的事啊?"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一盆肉桂的葉子,我突然想起,之前跟他對話時,他好像也是盯著盆栽看,很少看著我說話。
"該不會,你只有在植物面前,才會對他們說話?"我問,而他又點了點頭。
原來他一直以來,可以稱得上是朋友的對象,就只有那些花啊葉子的而已。今天做了哪些事、覺得怎麼樣、開心、難過、痛苦、憤怒等等的心情,都只會交給植物,也只有那些盆栽願意傾聽他的聲音。
所以他也像那些盆栽所給他的一樣,全心全意的,去聽花開的聲音和新芽的歌唱。那,人類這種生物,到底給了他什麼呢?我無法想像,也不忍去想像。
這樣的他,卻在很久以前,回應了我漫無目的、小小的、寂寞的呼喚。讓他開口的原因我也不想去問了,因為,現在應該開口的是我。
"沒有關係喔,只能跟植物對話也沒關係,那以後,就把我當成植物吧。"我蹲下來,讓已經長成一整片宛如綠色圍籬的霹靂遮住全身,大聲對他說,"就只是這盆霹靂比較特別,他除了會聽你以外,也會用長大以外的方式回應你的一切。"
然後我聽到他坐下來的聲音,聽到他在綠色葉子的後面緩緩說出許多故事,聽到他的聲音裡夾雜著的微微鼻音,我並沒有叫他不要哭,因為綠色圍籬的另一面,我正在跟他一起哭。
※ ※ ※
寒假過後我又回到宿舍,信步走向陽台,霹靂已經爬滿了整個欄杆,當然相連兩邊陽台的部分還是一樣的茂密鮮綠,從隔壁房間走出一個人影。
"你好,我是剛轉來的E,啊,這是你種的嗎?好壯觀喔。"全然陌生的人對我揮手,我的腦中一片空白。
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離開了?他到哪裡去了?問別人嗎,但也不可能會有人知道他的去向吧,對啊,他只會跟這些,願意傾聽他的盆栽們說而已,這些他為數不多的朋友們。
不知道他離開這裡之後過的好不好、不知道他現在是否仍寂寞、不知道他在寂寞之時是否仍有依靠。如果綠色的葉子可以在他需要時陪著他,其實這樣就可以算是朋友了喔,我好像還沒告訴他這一點。
對了我也還沒問他的名字呢,明明就只是個搬走了個鄰居而已啊,還是個我要求他把自己當成盆栽的鄰居啊!!那、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呢?
還是他已經不僅僅是個鄰居了呢?做為一個"盆栽",或許也需要人類的絮語呢。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對吧,就只是,太寂寞太寂寞了,不管是植物還是人都是啊,彼此需要著的我們。
所以說這這就是朋友嗎?那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呢,我想大概沒有機會跟你說了,這件事。
原來失去一個重要的人,會是這麼痛苦的事嗎,還是說,打一開始就不曾擁有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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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君,這間房間從上學期起就是空的了,你剛轉學過來,有什麼地方不清楚的話,就問問隔壁的A吧,他好像有個室友,不過很少看他離開房間或跟其他人有往來,怪傢伙一個,在陽台種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花啊草的。跟他相處的話,注意一點啊。"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老師。"